后“双减”时代的隔代教育与社会支持
发布时间:2021-11-26   发布人: 张晔

为避免教育“内卷”,减轻孩子过重的课业负担,2021年秋季学年开始全国中小学推行“双减”政策,并与五项管理规定、民办中小学摇号、中招的名额分配、普职分流等构建系列,调整教育格局,推动家、校、社各归其位、协同育人,为孩子健康快乐发展提供保障。新政的实施对教育产生了深刻影响,其中祖辈教育受到了冲击、引发了焦虑,亟待完善社会支持系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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教育新政调整家校社的功能与边界

据一份全国性的调查显示,中国近一半孩子跟着祖辈长大。在上海,0-6岁的孩子中有50%-60%属于隔代教育,广州接受隔代教育的孩子占到总数的一半。而在北京,接受隔代教育的孩子多达70%。隔代教育成为中国家庭教育无法回避也不容忽视的社会现象。

“双减”政策对当前家庭教育转型提出新要求。为减轻考试和竞争压力,小学一二年级不进行纸笔考试,中小学校考试不排名、不公布。规范作业管理,推广晚托服务。同时,对校外的学科补习进行严格管控。后“新政”时代,孩子在校的学习情况,家长无法再通过考试排名、“分分计较”过度干预和焦虑,进入“盲盒”状态;同时,大批原先在校外机构提前、超难、系统化补习的孩子得以“解放”,双休日的学习和生活回归家庭场域。

把童年还给孩子、让家庭更加亲密,“后新政”时代,家庭教育面临转型:向左,还是向右?部分家庭坚持继续“鸡娃”,以在未来竞争中保持优势;部分家庭则发挥政策“红利”,带领孩子从激烈竞争中抽身,安排好课余的娱乐休闲与家庭生活。

在转型进程中,不少家庭祖辈与父辈不仅要共同面对挑战,而且要面对分歧:如何消除长期以来对与校外培训机构的依赖,制定个性化的查缺补漏、特长拓展的学习策略?如何科学安排孩子的家庭生活与课余活动?小到每天课后的安排,大到升学目标和成长路径设计,祖辈与父辈对于当下的家庭教育策略,面临更多升级、冲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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祖父母作为教育者的“角色卷入”

在目前家庭教育实践中,祖辈在教育孙子女过程中的“卷入”程度和角色不同,在教育新政后所面临的转型要求和相应的压力与焦虑指数也不同,具体可分为三个层次:

第一类是“放手型”祖辈,基本不参与隔代教育。祖父母不与子女、孙子女同居住,甚至异地,隔代教育参与程度很低。教育新政调整前后,上述的家庭教育活动与决策,祖父母不参与,基本不焦虑;或由广泛的舆论“被卷入”,但因未参与孙子女的家庭教育活动被“隔离”身处事外而产生盲目焦虑。

第二类是“扶手型”祖辈,有限卷入隔代教育。此类家庭中,祖父母与父母共同参与孙子女的养育与教育,但在家庭教育角色中有分工、有主次:孩子的家庭教育职责主要由父母承担;祖父母居辅助角色,主要负责生活照料和养育。此类祖父母对孩子的学业成就和教育策略参与不多,因此,对于教育政策变化敏感程度相对不高。但是由于可能间接受到父母焦虑情绪影响。

第三类是“亲手型”祖辈,祖辈是家庭教育的主体,深度卷入孙子女的教育。由祖父母照料的留守儿童,和父母离异交由祖父母全权托管的儿童,祖辈承担着家庭教育的主体角色。由于父母缺位,或者与祖父母同时担任子女教育的双主体,教育新政调整后家庭教育格局的变化,会给祖辈造成较大的压力,并且夹杂教育主体角色的过度入侵和越界等原因,导致深层次的家庭教育冲突和焦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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隔代教育的三大焦虑

“后双减”时代,祖辈的教育焦虑起源与父母的亲职焦虑有所不同。第一大成因是信息时代的数字鸿沟、信息不对称。在数字时代和智能时代,海量信息铺天盖地,祖父母作为老年群体,其使用智能信息终端的能力和获取信息、筛选信息、辨析信息的能力处于相对劣势地位。由于信息不对称而产生认知焦虑。比如五项管理规定、摇号政策、名额分配、普职分流等新政策,老年人的阅读、联系、分析处理能力等力不从心,理解和吸收查对困难,而在家庭教育方面无所适从。

第二大成因是代际超越与角色冲突。在前信息时代,知识和技能的传递以纵向传递为主:父母教子女、老师教学生、师傅带徒弟。而在信息时代,网络拉平了代际差异,并带来了更早的代际超越。孙子女辈作为信息时代的原住民,获取信息的能力反超父母和祖辈,祖父母能力被反超、天然的权威地位下降,往往对孙辈的教育无能为力。

第三大成因是教育升级迭代对祖辈教育的挑战。教育政策的变化,源于新时代教育理念的升级、方式的优化,是对传统教育模式的超越。与双减政策相关的系列举措,比如幼小衔接的小学主题综合活动、跨学科的项目学习、劳动教育与创新教育的关联等。祖父母们当年成功的家庭教育观念和模式,比如应试、抢跑等策略,已经无法适应新时代的教育发展的要求;很多祖父母对孙子女非理性的娇惯溺爱,也会内在地影响家庭教育策略,引导家庭教育冲突或焦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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构建隔代科学家庭教育的支持系统

因此,无论是作为家庭成员,还是作为家庭教育的辅助者甚至主体,“双减”政策后,祖辈的家庭教育策略指导,都需要社会支持。

首先,要合理定位祖父母的教育角色和地位。从理论上看,家庭教育应该由父母承担子女的家庭教育主体责任。尤其是从低幼阶段开始,父母的陪伴和教育,为孩子提供安全感和良好的社会性发展榜样角色。同时,时代发展、政策变化的速度远超过祖辈的认知速度,在家庭教育的决策与活动安排上,父辈更有优势。因此,在现实中,祖父母在家庭教育中的定位要适当、家庭教育中的边界要清晰、分工协作。祖辈要甘于退居“二线”担任孙子女的教育“扶助者”角色,学会“放手”让子代承担起教育孙代的教育任务,明确分工、减少对孙辈的教育干预,把自己从越界的教育主体角色中解放出来,避免过度“卷入”隔代教育过度焦虑。同时,正视代际超越,减少经验主义,甘于换角色向子女、孙子女学习,构建祖孙三代学习共同体,减少因观念、模式差异而引发的家庭教育冲突。

其次,正视家庭教育的多元主体,降低政策认知壁垒。对于祖辈不得不代行孙子女辈的家庭教育主体责任的,要尊重其合理性。在教育相关法规政策设计和实施过程中,充分考虑到家庭教育多元主体的复杂性,根据祖辈普遍参与家庭教育的国情特点,完善相关支持体系建设。对于教育新政的普及性解读和宣传,应将祖辈等密切相关者纳入服务范围。通过图表、动画等更加直观形象的方式,降低祖辈理解教育政策的难度,减少信息不对称。

再次,学校渠道的家长学校,完善隔代教育指导服务。义务教育阶段的家长学校多强调父母的主体地位,为避免父母在家庭教育中的缺位,当前中小学在家庭教育指导课、家长会、家委会等要求父母出席,不鼓励祖辈参与。这也导致在相关家庭教育的内容与渠道方面,隔代教育指导和支持方面的缺失。建议在学校的家长学校中,增设祖辈家长课堂。学前托育阶段,不少家庭中由祖辈担任主要带教人,上海的各级各类政府部门在科学育儿指导体系中,专设了祖辈家长课堂,有针对性地提高隔代教养质量。建议中小学校针对祖父母参与孙子女教育的现状,完善学校家长课堂的内容和方式,增加服务于祖辈科学育儿的指导课程,为祖辈普及青少年身心成长规律与新时代教育发展、政策调整等知识和技能,提高祖辈教养能力,舒缓能力焦虑。

最后,在社会支持系统中,促进老年教育和家长学校的融合建设。如上海通过上海开放大学、各级各类老年大学、社区学校等渠道相互衔接,为祖辈提供线上线下的家庭教育指导与数字化学习支持服务。今年10月上海家长学校主办的“家庭教育活动周”组织的上百项活动中,闵行、浦东、崇明等不少社区学校将隔代教育支持课程配送到村,祖父母与专家面对面,引导祖辈改进教育观念、优化教育策略、减少角色冲突,舒缓家庭教育焦虑,提高对教育新政的“适应度”。